韋辰皺起眉頭，他和羽青打的其實就是信息戰，看誰能掌握更多一點的訊息。朱若蘭的消息他當然確認，但是羽青方面……自己身邊那麽多人都涉及著軍事安排，如果說羽青獲知了他的計劃，他也一點不會驚訝。只不過……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，豈不是要變成消耗戰？

“問題就在於，羽青那些物資一直都在他們手裏，她可以隨時發動，但你不能無限制地等下去。“朱霜霜看出來他的心思，也很憂心，“你們兩次換位這一折騰，其實也影響了很多部門的運轉，聽說現在江南還有水災？如果國計民生都被打散了，你們也沒什麽好的結果……“

看到韋辰的神色有些不愉，她就沒有繼續再說下去。實際上，羽青這個一拖字，看起來沒什麽威脅，實際上對他們的精力牽扯更大。韋辰默然嘆了口氣，終於把手裏的兵書合上：“算了，你也不要再忙，先把紫黛的婚事辦了吧。從羽青現在的動靜來看，她是不打算進攻了。“

韋辰搖頭：“這種可能性根本就沒有，她真要想那樣，就不會把紫黛送到翠倩樓，而是應該裝成良家女子，或者哪位大臣家的閨秀，通過正常手段入宮來到我身邊。現在我明明知道她是想覆國，怎麽會讓她的女兒懷上我的孩子？就算懷上了，也根本不會立為太子，你知道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子，根本得不到任何朝官的支持。“

他就是那麽一步一步地從毫無背景的皇子走到這一步的，對這個中要害怎麽會不了解。羽青同樣是宮廷出身，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。以她的心思手段，韋辰覺得她這一步棋根本就是毫無用處，但這反而更讓他擔心。

那樣心思刻厲的高人，走出他看不懂的棋，就一定是有問題。

“算了。“朱霜霜有點氣悶，自己一直幫不上他的忙，這幾天也應娘親的要求，退出了禦書房的議事，更加無聊起來，“明明和子玉成親也有半個月了，明天我去看看他們吧。娘親和大哥都去看過了，我還一直被你關著呢。“

韋辰知道她天天關在宮裏悶得慌，點點頭就算是同意，自己又披回大衣開始看兵書。朱霜霜想了又想，還是沒有去打擾他，默默回到自己的寢宮躲下，卻怎麽也無法入睡。

還是第一次，她真的幫不上韋辰什麽忙，哪怕是戰亂時期的危險她都凜然不懼，但是這一種深深的無力感，卻同時讓他們兩個人都極為壓抑。

這兩個人都是人中龍鳳，天下還沒有多少他們辦不到的事情。所以一旦產生這樣的情緒，隨之而來的，就是極度的不自信與……不安。

也許，那兩個皇族中的異類，可以讓她的想法有所改變呢。

帶著這樣的期盼，朱霜霜沈沈地進入了夢鄉。但是這一夜直讓她噩夢連連，先是夢到紫黛占了她的位置，穿著她的百鳳吉服向她露齒而笑。朱霜霜不甘地看向自己，卻發現自己的容貌已經變得又老又醜，根本看不出原來絕色佳人的模樣。然後又是朱夫人和朱如冬輪番上陣，訴說自己的種種“惡行“，把自己逐出家門。她沒有了家，皇宮也不能再住下去，只好再去翠倩樓。但沒有了美貌的她現在連翠倩樓都不要了，她說自己想做經理人，唐千千卻說她的樣子沒有人會要，只有閻王爺會收，於是一氣之下，她真的去見了閻王……

夢醒的時候，朱霜霜只覺得自己出了滿頭的冷汗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。都是韋辰的那些不確定害得，讓她天天不自覺地都去思索那些問題，現在連她的夢都不放過！

等她腰酸背痛地走出屋子伸懶腰的時候，她的想法只有一個，珍愛生命，遠離韋。

還好韋辰雖然事多人忙，對她的話卻是從來都記在心上。還沒等她吃完早飯，帶她去明王府的轎子就已經到了。朱霜霜不喜歡讓人久等，匆匆把最後一口粥咽下去，就直接沖到外面想上轎。誰知道那居然是一個三十二擡的特大轎子，朱霜霜看著裏面都可以吃飯睡覺了，很是冒冷汗：“這麽大的轎子一過，那些人還要不要走路了？算了算了，我直接騎匹馬便是。“

宮裏的人對朱霜霜並不熟悉，一是她剛入宮就被打入冷宮了，再之後也沒過幾天好日子，韋辰就退了位。再者，原本宮裏的人手已經被連續換了兩批，現在的人，也就是勉強熟悉一些禮制就被強制著上任的新侍衛和宮女。但即使是這樣，他們還是被朱霜霜的話嚇得不輕：“娘娘，娘娘這可不行啊，為了天家顏面，您還是坐著轎子去……“

本來他們是摸不透這皇後娘娘的脾氣，特地擡了最大的轎子過來，沒想到她會存了這樣的心思。這些人還以為她是不高興了，馬上就要去換更豪華的儀仗，朱霜霜抓去滿頭黑線，把離自己很遠、一直沒有動彈的那個宮女喚了過來：“罷了罷了，不騎馬也行，你叫一擡單人小轎就可以了。對了……你叫什麽名字？“

她還是不習慣看到一個人就支使，還特意問了名字。誰知道那個有些眼熟的身影突然一僵，很不自然地呆了半天才走過來。朱霜霜越看那個人影越覺得眼熟，等到她終於轉向自己，擡起頭來，她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張也算清秀的臉龐：“你……你不是嵐……“

那個混在宮女之中的人，正是從前與她鬥得極為起勁的嵐妃！朱霜霜早就忘了她，現在突然看到她出現在宮裏，才想起來她就是當初向韋時出賣韋辰王府中信息的人，頓時有微微的怒氣湧上來。不過她隨即想到，她先是從一個貴妃被打入冷宮，現在又品級一降再降，成了宮女，自己也就慢慢消了氣。這樣大起大落的生活，放在誰身上都應該是刻骨的懲罰，尤其嵐妃這樣極為習慣富貴生活的人，突然讓她去服侍人，只怕比殺了她還要可怕。

想到這裏，朱霜霜也不再忍心去說什麽，輕聲道：“讓她們去叫人吧。“

嵐妃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，眼中的神色全是怨毒。朱霜霜看著她粗糙的衣服、再不精致的面容，心裏也湧起幾分感慨。正好那些人去換轎子也需要一段時間，她讓別人都走到一邊，只留下她與嵐妃，才輕聲說道：“你……怎麽樣？“

嵐妃的丹鳳眼倒是一點都沒有改變，她毒辣的目光竟好像有形一樣，刺得朱霜霜很不舒服：“托皇上和皇後娘娘的鴻福，奴婢還活著。多謝您的大恩大德。“

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反話，朱霜霜嘆了口氣，也不以為意：“這是你自己選的路，又能怪誰呢。不過留在宮中也不是長久之計，你我也是相識一場，如果你有什麽願望，現在說吧。“

她說的是真心話。雖然她們之間曾有過許多糾葛，但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，自己看起來又是完全的勝利者，多多少少對她現在的處境有些同情。可是這話聽在嵐妃的耳中卻極是刺耳，她終於不再偽裝，而是用那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著朱霜霜：“少說什麽風涼話！現在我落在你手裏，想怎麽樣就做，別假惺惺地裝好人！“

嵐妃會這麽想，朱霜霜也很能理解，既然說不通，她也說不想再和她說下去。眼看著轎子遠遠地被擡過來，她無奈地嘆了口氣：“既然這樣，你就好自為之吧。我住在哪裏你也知道，如果真有哪天你想讓我做什麽，你知道到哪裏找我。“

嵐妃的過往她是知道的，自幼就是兵部尚書的千金，先她而入宮，是宮裏第一位、也是唯一一位貴妃。雖然她的父親在她入宮不久後就病逝，但韋辰一向對她和善有禮，她又自小都沒受過什麽苦，對人情冷暖一概不知，也難怪會做出這些事情來。事實上，作為一個千金小姐，她的所做所為並不算差，甚至也算是很有心計的了。

當然，在韋辰的面前，這些小伎倆自然沒什麽用處，反而一點點成功地把韋辰的耐心魔盡，最後換得了這樣的下場。朱霜霜想起剛才自己問她願不願意出宮，突然明白了她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是在惺惺作態。對自己而言，出宮是一種解脫，再不用參與這樣的權力爭鬥，可以自由自在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可是這樣對富家小姐來說清苦而恐怖的生活，就是她們的地獄，所以她只怕是寧願一死都不會出宮去。朱霜霜想到這裏，又不由得有些可憐她。現在她的家也沒有了，自己在宮裏還淪落到這樣的地步……說起來，靈兒在宮裏應該會管著一些事，等見到靈兒的時候，幹脆托她照看一下嵐妃好了。

不過就在她想好了這些，想要上轎的時候，一句話卻生生拉住了她的腳步。只聽嵐妃冷厲的聲音在她的身後說道：“如果我求皇後娘娘賜我一死，你也會答應嗎？“

朱霜霜霍然回過頭，看到嵐妃已經穩穩現出淚水的眼中盡是決絕，平靜得好像對任何事都毫不在意。她從嵐妃的眼中明顯看出了一絲死志，但是正是這一絲死亡的意願，一下子燒起了她的火來。

她回轉身，大步走到嵐妃的身前，馬上就要撞到也沒有緩下腳步，把嵐妃嚇得後退了一步。她直接抓起她的領子，寒聲說道：“你的父母賜給你這條命，不是用來糟蹋的！你想一想你這輩子都做過什麽好事，對不對得起你這一件命，對不對得起上天給你的恩賜！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，就不要裝出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！“

她對嵐妃一向都是和顏悅色，因為一直沒有把她放在眼裏，反而沒向對著真正的對手那樣展現出過氣勢。這一次她突然表現出怒意，殺氣全開，反倒把嵐妃嚇得說不出話來。朱霜霜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在風裏簌簌發抖，冷漠地松開手，返身上轎之時，又冷冷地拋下一句話。

“不要再在我面前提死字，真想的話，你自己有的是辦法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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